原本,他刚上初三时,父母曾动摇过,打算让孩子回老家念书◆★◆★★。但那时候回去,高俊琪很可能要★★■“蹲一级■◆◆■★★”才能跟上进度◆★■◆,考上高中■★■■。■★◆“我现在比老师,甚至校长都高了吧。”他嫌留级丢脸,最后拒绝了。
“在我们身边成不了才◆★★★■,至少能成人,至少学不坏,你说是吧?■◆★■”爸妈这样劝说儿子◆■★。
“那儿一学期学费四五百块★■■◆★◆,饭费也便宜,他们还到村里头接孩子,上完课再送回来◆★■■★★,多好呀◆◆◆■★!■◆◆◆★”俊琪妈妈还记得,那时每到开学前,许多民办学校就在村里★■★★“弄个桌子招生”,她最终为儿子选定了离家20分钟车程的京华希望学校。
“那时候跟生人说话特别扭。★◆◆★■■”高俊琪笑着对我回忆道★◆■。在北京生活了这些年,他的乡音已经消失,说得一口纯正的普通话,偶尔调皮地模仿一句“大爷★◆,您吃过了吗”,还京味十足。
高俊琪六年级的时候,京华希望学校接受南都基金会的捐助■■★★■■,改制为一所民办公助的公益学校,同时改名为北京朝阳第一新公民学校★■。
高俊琪似乎还读不懂大家的笑。“可能他们自己不会说吧,觉得有趣。”他这样猜测。
经过本地房东的牵线搭桥,爸妈“啥也没弄”就让高俊琪进了一所公办小学当二年级插班生。他走进了一间通亮光鲜★◆◆★、墙壁雪白的教室,头一回拥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桌椅◆◆★。在老家,孩子们每天搬着小板凳去上课★★,课桌是大家一块儿用的长条桌子。
这村子位于北京正东边五环之外的通州区。尽管差不多也是农村◆★◆★,可比起■★“净是地★★★,净是河”的老家■◆,高俊琪仍然感觉新的村子“好玩多了”◆■★◆★★,有卖零食的小商店■■◆★◆,还有每天来来往往的生面孔。
但儿子感觉不自在。第一堂英语课★★■◆◆,大家一块儿玩游戏■★★:老师念出英语单词,小朋友们要举起对应的单词卡,做错的要被罚站。从未学过英语的高俊琪一头雾水★★,每一回他都慌张地模仿身边小朋友的举动◆■★,凭着小机灵蒙混过关。
高俊琪似乎还读不懂大家的笑★◆◆■★。“可能他们自己不会说吧,觉得有趣。”他这样猜测。
但他却感觉,新教室更自在。同学们都是外地来的孩子,说着五湖四海的方言■◆,同样说不好的是英语。很快,他就找到一个死党★◆★,■■“小胖子★◆◆◆★”。★◆■“小胖子”是河北人,跟着“做卷帘门◆◆■★◆◆”的爸妈来到北京■★。他口才好,课间最爱给大家说笑话★◆★◆,一群同学常常被逗得前仰后合。
“这儿特漂亮◆★★◆■■。”在前,这是他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。他带着欣赏甚至珍惜的眼光,观赏这里的一草一木与宏伟建筑★◆★◆★■。◆◆★■★“就是北京。”他用力地说,脸上露出自豪的神情,“这儿是中国的象征。★■■★◆◆”
“天生你就生在农村■◆◆★,你赖谁呀?只能靠自己去改变了。◆◆”我试探着问他是否曾埋怨家里的条件■◆★★,他爽快地回答。
到了这个学年的末尾,班里只剩大约一半的学生,同一年级的两个班最终在初三时合并为一个26人的班★◆◆■。散漫的气氛逐渐蔓延开来,每回上课◆■◆★■,听讲的不到一半人。
回老家念书的想法彻底受挫后,他在心里“难受了好一会儿■★■”■★■★,却很少对别人说起。他当时的班主任项阳记得,高俊琪每天来到学校都■■★◆◆“笑呵呵的”◆■★★★◆,看不出心里有什么烦心事。只有那么一次◆■■◆★,他无意中与高俊琪聊起了学业前途■★★■,感觉这个学生“脸上突然有了异样的表情”,■◆“似乎在惋惜自己■■”。
“一听到我说普通话,大家就笑◆■★。”他告诉我★■■,有时候也感觉会说普通话的自己是“半个北京人”了。
事实上,在老家★■★◆■,“家”早已不存在了。前些年★■◆,一场大雨后,土房子被冲塌,他们一直漂泊在外,至今没有修葺◆◆■■■。返乡时,一家三口就在爷爷奶奶家的木板床上挤着睡。
他说起话来,别的小朋友也听不太懂。常常是他一开口,大家就笑■◆■★。他用老家的话问一句“你买嘛”(你买什么)★◆■★■★,那个狠狠的★◆■◆■“嘛★◆■”也会让别人误以为他在骂人。
他的老家在山东德州市乐陵市大孙乡★■■★。一天■■◆◆,妈妈留下一句“爸妈串门去■★◆■★★,五六天就回来■■★”,便离开了家。他扳着手指头数日子,却等了大半年才见到爸妈。“走★■,带你到北京玩去。”返乡的爸妈把他带上了开往北京的汽车。
■◆★◆“反正哪里都有学校嘛。”搬家时,俊琪妈妈心里想■◆★★。可在陌生的咸宁侯村,高家的新房东与这里公办小学的校长“说不上话儿★★■■◆”,要入学得交两三千元的费用。夫妇俩当时一个月的收入还不到2000元,所以马上打消了进公办的念头,把目光转向了民办学校◆■■★◆。
在这个少年眼中,随处都是与自己的家庭境况相似的人。走在这个熟悉的地方★★★■,他却始终明白★★◆★◆,自己是个“外地人”■■★,或者“老家的人■★■”。
在这个少年眼中,随处都是与自己的家庭境况相似的人◆★★★。走在这个熟悉的地方★★★◆,他却始终明白■■■★,自己是个“外地人”,或者■◆■★“老家的人”★◆■■。
“要不找个修车铺跟师傅学?那样省钱★◆,还学得快。”回到家里,父母这样跟孩子商量。
北京在哪儿?高俊琪一无所知。唯一的印象是电视上重播国庆阅兵仪式时的。在他的想象中◆◆★◆■,北京到处都漂亮得■★■★“像似的”。他还不知道★★★★,自己即将到达的是北京城边上的一个村子。
偶尔,他也会想起在老家念书、成绩优异的表姐■◆◆■◆。表姐明年高考,目标是中国传媒大学■◆■■★◆,那里离咸宁侯村不远。◆■■★★◆“我羡慕她有这个理想■◆,她朝着去奔,可能就会实现。★★”高俊琪低着头说,10只手指被他更加夸张地捏来弄去◆◆★。
进入初三,高俊琪开始担任校学生会的主席,同时兼任班长★◆■。对自己的前途,他渐渐有了新的打算。他希望毕业后去职业高中继续读书■◆★■★,以后再一步步通过自考或成人高考获得学历。
“我心目中的大学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,我觉得大学意味着自己的前途,能实现远大的理想。◆★”在一封电邮中,高俊琪这样向我描绘他心中的大学◆★■。
“本来就没有北京户口,就算可以在这里上高中,也不能参加高考吧。”他平淡地说。他并不知道当下社会正热烈地讨论打工子弟在北京的教育问题,以及像他这样的年轻人为何难以向社会上层流动。“国家都需要制度才能管理吧。”他一脸严肃地表达对户口制度的理解,◆■★■“不然就乱套了■■。”
“他这是怕丢脸。◆◆★■”他妈妈说。做母亲的留意到,过去一年里儿子开始要面子了■■,他甚至主动要求为自己多买一身夏天和冬天的衣服■◆。有电视台去他家做采访,高俊琪千叮万嘱让妈妈“把家里收拾得干净一点儿”。
回老家念书的想法彻底受挫后★■,他在心里◆■★“难受了好一会儿”,却很少对别人说起。他当时的班主任项阳记得,高俊琪每天来到学校都“笑呵呵的”◆★★◆,看不出心里有什么烦心事。只有那么一次★★■◆,他无意中与高俊琪聊起了学业前途,感觉这个学生“脸上突然有了异样的表情”■★★★,“似乎在惋惜自己”。
感觉孤单的时候,他就趁父母打电话回老家时,与堂弟聊几句。“来玩吧。◆◆◆”他总是这样对堂弟说。一直在老家念书的堂弟通过网络看过许多的照片,却一直没有到过北京。
“还是出来了好。”与堂弟的生活相比,高俊琪这样想◆■,■★◆★“毕竟我知道了北京的习俗和文化◆■,懂的东西比他多多了★◆★◆■◆。他还没去过呢!”
实际上■★■■,不仅是学生,老师也不断来来往往。高俊琪记得,从小学三年级到初中三年级,他一共换了7次班主任。“老师一换,感觉那课堂就陌生了◆◆★■◆,讲课的方式不一样,头几节课很多人听不懂,老师就问我们怎么讲课才能听懂■★■■■。★■◆★◆★”
“她现在天天起来就对着书,倒下做梦了还是书,其实她不是直接去干她喜欢干的东西,她得考上了才能去干。★◆★◆■■”过了一会儿■◆◆★■◆,他又这样说,仿佛在安慰自己,语气却越来越坚定,“我的理想是按照自己的方式来走,我喜欢一个东西就去学它。”他一直坚持说◆◆■■,修车是他自己选择的,也是他所喜欢的。
第一天,他特意穿了一身干净衣服去见师傅★★,可一天下来★◆★“全身都是油,怎么也洗不掉”。第二天◆◆◆◆◆■,他就换上了破旧衣服在店里忙碌,但路上往返时还是要穿着干净的衣服。
可一到老家,父母又动摇了◆◆◆。老家的人说,这几年也有孩子从外地返乡读书,原本在外地学习挺好的◆■■★,可在老家没父母管教,时间长了就学坏了◆◆★★■■,有些孩子甚至为了到网吧上网,★◆“去偷■◆■■★★,去抢■◆◆■◆,还打老师”。
一家人第一次去时,在陌生的城里到处问路,可路人似乎都不能理解他们的意思◆★。爸妈最后只能捧着北京地图,凭手势告诉别人他们要去的地方。
高俊琪可不这样看自己。一年前,成绩名列前茅的他被老师推荐加入学校新成立的学生会纪律部。每逢早读、课间和午休,他就戴着写有“治安■◆”二字的袖章到各个角落巡逻◆★■■,和几个同学一块儿管理着学校9个年级的纪律。
在街心花园里★■,扫地的清洁工人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:◆◆■■★★“我妈妈就是这样,一天到晚不能休息,即使没有垃圾,也要一直走来走去,走完8小时。”
“妈,你让我回去上吧★◆◆◆,再不回去我就前途渺茫了。”初二那年的春节前夕,高俊琪突然这么说。
★■◆■◆“你说干啥就干啥吧,都给你干好就是了,别磨叽了。★★◆■■◆”一直犹豫不决的儿子被说得烦了。
在学校里★■■◆■◆,他隐隐感觉凭着自己的口音,或者自己的穿着■★★◆,别的小朋友轻易就察觉出自己的“不一样”■★★。这所公办学校里几乎没有其他外地孩子,高俊琪总感觉与别人有距离◆■★■◆。
在街心花园里,扫地的清洁工人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:◆◆★★◆“我妈妈就是这样,一天到晚不能休息,即使没有垃圾,也要一直走来走去,走完8小时★■◆◆。”
父亲在离家大约一小时车程的地方找到了一间老乡开的修车小店。从8月中旬开始,高俊琪去跟着师傅当学徒工。
在北京至少以数十万计的打工子弟中★★■★◆◆,高俊琪或许是个幸运儿★★。过去7年里,他在同一所学校拥有一张安稳的书桌,一路念到今年夏天,直到初中毕业。
与上了年纪的人不同◆■★★◆■,小他两岁的堂弟一直想学好普通话◆■■★。春节时★◆■★,他常常让高俊琪跟他用普通话对话。
“我心目中的大学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,我觉得大学意味着自己的前途★■■★■◆,能实现远大的理想。”在一封电邮中◆■■◆★,高俊琪这样向我描绘他心中的大学■★★■。
“妈,你让我回去上吧,再不回去我就前途渺茫了。”初二那年的春节前夕,高俊琪突然这么说。
第一天,他特意穿了一身干净衣服去见师傅■★■,可一天下来★■“全身都是油,怎么也洗不掉”■■。第二天,他就换上了破旧衣服在店里忙碌,但路上往返时还是要穿着干净的衣服。
什么是新公民?高俊琪至今记得★★■◆■■,校长曾在校会上充满激情地解释学校的新名字:★◆■◆★★“这意味着以后不分外地人、本地人了,你们是这个城市新一代的公民◆★★◆。”
■★★◆■■“这儿特漂亮★■。”在前★◆◆■◆,这是他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。他带着欣赏甚至珍惜的眼光■■★■★,观赏这里的一草一木与宏伟建筑。“就是北京★◆◆◆◆■。◆★■◆”他用力地说,脸上露出自豪的神情,“这儿是中国的象征■★■◆★。”
“那就学修车去吧!◆◆◆”最后,常年在外头跑的爸爸说。在家里■★■★◆★,他见识最广◆◆■◆。在他看来★◆◆,学好修车,儿子就有了一门手艺■★■,不用像自己那样光靠力气干活◆★。
■◆“他们都不知道自己会离开◆■★◆■◆。”高俊琪对我说着,语调慢了下来,眼睛一直看着远方,“那时候★★◆■,就怕开学时见不到原来的朋友。★◆◆◆■”
“村里坏孩子太多了。★◆★★■”一个邻居这样分析,“而且你们这条件,要是他考上大学,上得起吗?”这话说到了高俊琪父母的心坎里,他们猛然意识到,“一年上万块◆◆◆”的大学学费★■★,这个家实在难以支付。
一开始我不明所以,摸不着头脑◆◆■。几番恳求后■◆,他最终涨红着脸◆◆★■★,极不情愿地说◆■◆:“去那儿丢人,那不是一份好差事啊!◆■★”
“他们都不知道自己会离开。★◆◆■■”高俊琪对我说着,语调慢了下来,眼睛一直看着远方,“那时候,就怕开学时见不到原来的朋友。★◆■■■”
“还是出来了好◆★■■★。”与堂弟的生活相比,高俊琪这样想,“毕竟我知道了北京的习俗和文化,懂的东西比他多多了。他还没去过呢◆★■■◆★!◆★◆”
实际上,不仅是学生,老师也不断来来往往■◆★■◆◆。高俊琪记得,从小学三年级到初中三年级,他一共换了7次班主任。“老师一换,感觉那课堂就陌生了◆★■■◆,讲课的方式不一样,头几节课很多人听不懂◆■■★,老师就问我们怎么讲课才能听懂◆★。”
可最近这几年◆◆◆★■,这个“老家的人”回到老家,却开始有些不习惯了。前年他回去过春节◆◆★,呆了没几天就忍不住抱怨◆★。“这儿看上去乱七八糟的,晚上黑乎乎一片■★◆★■■,大街上也没灯★★■。”妈妈记得高俊琪这样对自己说。他吃不惯老家的棒子面■■★,帮忙做饭的时候,因为用惯了煤气炉★■■■,也不再习惯拉风箱烧柴火◆■◆■★。
可在他一直就读的学校里,分离却从未间断。每个春节过后,班上都有大概三分之一的同学离开,新的面孔一个接一个陆续到来■■★★。
“那时候跟生人说话特别扭。■★”高俊琪笑着对我回忆道。在北京生活了这些年,他的乡音已经消失,说得一口纯正的普通话,偶尔调皮地模仿一句“大爷,您吃过了吗”,还京味十足。
听到这话,母亲愣了一下,突然感觉自己的儿子■★◆■★“像个大男人一样”。这个只念过小学一年级★■◆◆◆◆、基本不识字的女人并不是不知道■◆,儿子口中的“前途”意味着什么。
当时,小男孩暗地里下功夫■★★。他总是留心听村子里的本地孩子说话★◆◆■,把别人的发音记在心里,提醒自己:“下次开口一定也要这么说★◆◆◆。”可有些时候,他一张嘴又带上了乡音,心里就特别尴尬。
他说起话来◆◆■★◆,别的小朋友也听不太懂◆■◆★■。常常是他一开口,大家就笑。他用老家的话问一句“你买嘛”(你买什么),那个狠狠的“嘛”也会让别人误以为他在骂人。
★◆“改变就是……自己事业上能好点儿……找的工作比北京人低一点,级别上,但自己多付出点努力■◆◆■★◆,挣钱能多一点的那种……”他努力地寻找着各种词语,又不自觉地摆弄起手指。
“我走了之后,他认识了好多好朋友,现在还像以前那么快乐◆■◆◆。”高俊琪的语调变得更慢了,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“妈,我想回老家念初中。”在心里考虑了好几天后,高俊琪提出了自己的要求。
◆◆■■◆◆“改变就是……自己事业上能好点儿……找的工作比北京人低一点,级别上★★■★,但自己多付出点努力,挣钱能多一点的那种……■◆◆”他努力地寻找着各种词语★★,又不自觉地摆弄起手指◆★■★。
高俊琪开始沉默■◆★。生活没人照料怎么办?自己学坏了怎么办?考上大学没钱交学费怎么办?“要是这些真发生了,我该怎么办呀■★★◆?”他不断问自己◆■■★■,越发觉得难以应对■■■★■◆。最终,他又拿起书包,跟着爸妈回到了北京。从此,他再没提过回老家念书的事情。
“要不找个修车铺跟师傅学?那样省钱,还学得快。”回到家里,父母这样跟孩子商量。
一年多以前,高俊琪曾梦想着★◆■★★★“考个大学”;一个多月前,他仍计划着“上个职高”;可眼下,他似乎不愿意多谈这些了。我小心翼翼地询问他的感受,他轻描淡写地回答★■■◆★:■★◆“也……有点儿失望。■■★■”他始终低着头★■★★★★,时髦的斜刘海儿挡住了双眼◆■★★◆。
但他却感觉◆◆★★■■,新教室更自在。同学们都是外地来的孩子,说着五湖四海的方言■★◆■★★,同样说不好的是英语。很快,他就找到一个死党■◆★◆★,“小胖子”。“小胖子”是河北人,跟着“做卷帘门”的爸妈来到北京。他口才好,课间最爱给大家说笑话■★■,一群同学常常被逗得前仰后合。
一开始我不明所以,摸不着头脑■■。几番恳求后,他最终涨红着脸,极不情愿地说:“去那儿丢人,那不是一份好差事啊!”
这一回★■★■◆■,他试着为自己做一个更大的决定◆■■◆◆■,没想到却被突然击退。他于是故意躲着妈妈◆◆■■◆,拒绝和她说话,还坚持“不给她炒菜”。往常◆★★■◆,妈妈下班回家晚了,晚饭都由他负责★◆★★★。直到几天之后,做卸货工的爸爸休假回到家■◆★◆★,母子间僵持的气氛才在一家三口的饭桌上得以缓和。
“还挺开心的。”他却突然孩子气地笑了★★★◆■■,“我学会了如果没有朋友在我身边,我就自己给自己讲笑话。◆■”
什么是新公民?高俊琪至今记得■■■,校长曾在校会上充满激情地解释学校的新名字◆★◆◆■:“这意味着以后不分外地人◆◆◆、本地人了,你们是这个城市新一代的公民。”
■◆■◆“也挺想在学校多停留一会儿的。”9月1日,我和他坐在北京东四环之外的咸宁侯村里◆★◆◆■,他低头摆弄着双手★■,不经意说了这么一句★■★■★◆。不久之前★◆,他已经正式◆■★◆★“走入社会”,眼下正在一个修车铺里当学徒工。
“在我们身边成不了才,至少能成人,至少学不坏,你说是吧?”爸妈这样劝说儿子◆■◆◆★■。
时间回到7年多以前,高俊琪还是老家村里一年级的小学生,“生活”对这个小男孩而言简单而快乐。每天下课后,他和堂弟一块儿打滚,堆泥巴,偶尔还偷偷去赶集■◆★◆★◆,去看为死人摆的戏台。
“那儿一学期学费四五百块,饭费也便宜◆■■,他们还到村里头接孩子■◆★■■◆,上完课再送回来■■,多好呀!”俊琪妈妈还记得,那时每到开学前,许多民办学校就在村里◆◆◆■“弄个桌子招生”■★◆★◆◆,她最终为儿子选定了离家20分钟车程的京华希望学校★■。
但高俊琪并没有因此放弃自己的想法。到了初二,眼看着班上陆续有同学返回老家■★★,老师也不时提醒★◆“晚了回去就跟不上了”■◆■,他更加坐立不安■★。
一年之后,高俊琪原校升读初一。不久,老师就告诉初一班级的“新公民◆◆★”们,他们不能在北京升读高中和参加高考。老师还说,考虑到北京和外地在教材及教育水平上的差异◆■,如果希望将来考上大学★★★★,最好尽快回老家念初中。
这个少年很清楚家里的条件。他记得第一次去时,自己曾幻想住得离近一点,却从来没对父母提起过■◆◆。他心里明白,“那太不现实了◆★■■”。
不过,他从没跟母亲提起这些。即便后来初三时当上了学生会主席◆■★◆,妈妈也只是从别人嘴里才知道这个消息。和许多同龄孩子一样,他嫌妈妈“磨叽”。
■◆■★■★“村里坏孩子太多了。”一个邻居这样分析★★■◆★★,“而且你们这条件,要是他考上大学◆◆◆■◆★,上得起吗?◆■■◆■◆”这话说到了高俊琪父母的心坎里,他们猛然意识到,“一年上万块■★■”的大学学费,这个家实在难以支付。
挑战更大的“外语★★”,是日常的普通话。高俊琪只懂得山东话■◆■■■◆,听着身边的老师和同学全讲着一种陌生的语言★★,他不知怎么心里就“有点儿恐惧”。有一回,一个高年级的本地同学跟他说话,他还一下子被吓着了★■■★■,觉得对方“语气特别冲■◆★◆■”◆■■★,似乎在命令自己。
但儿子感觉不自在■◆◆★。第一堂英语课■■◆■■,大家一块儿玩游戏◆★★★:老师念出英语单词,小朋友们要举起对应的单词卡,做错的要被罚站。从未学过英语的高俊琪一头雾水,每一回他都慌张地模仿身边小朋友的举动,凭着小机灵蒙混过关◆◆■★■。
有一阵子■◆,他也考虑过体育学校★■◆★★。“他说过想去上体校◆■■◆,咱上得起吗?”他妈妈这样对我说★◆■★◆■。上体校据说“一年得花好几万块”,这样的开销对她是天文数字。平日儿子打篮球,一个多月就要穿破一双20多元的布鞋,她已经有点儿心疼,不时唠叨几句◆★■■。
与遍布中国的大大小小的村子相似◆★★★,他们老家村里的青壮年大多外出打工,村子里几乎只剩下老人。这些年轻人离家后渐渐都把普通话说习惯了,可一回到老家,仍然要“忌着点,别把外头的话带出来了■◆★◆■■”。
过去7年里,他身边固定的朋友寥寥无几★★。与他一路同窗的■■,只有一个男孩,那是他在北京最好的朋友■★■★。今年6月中旬毕业后◆★,同学们四散离开,这个最好的朋友也返回老家安徽阜阳打工了◆◆◆■◆■。
进入初三★★,高俊琪开始担任校学生会的主席,同时兼任班长。对自己的前途,他渐渐有了新的打算★◆■■■■。他希望毕业后去职业高中继续读书★■■,以后再一步步通过自考或成人高考获得学历。
挑战更大的“外语◆■★■★”,是日常的普通话。高俊琪只懂得山东话,听着身边的老师和同学全讲着一种陌生的语言,他不知怎么心里就★★■★“有点儿恐惧”。有一回,一个高年级的本地同学跟他说话,他还一下子被吓着了,觉得对方“语气特别冲■◆◆★”,似乎在命令自己。
◆★◆“本来就没有北京户口,就算可以在这里上高中,也不能参加高考吧。”他平淡地说。他并不知道当下社会正热烈地讨论打工子弟在北京的教育问题◆■■◆★■,以及像他这样的年轻人为何难以向社会上层流动。“国家都需要制度才能管理吧■◆★★■。”他一脸严肃地表达对户口制度的理解,“不然就乱套了。”
更微妙的变化是语言。在北京呆久了,高俊琪说的山东话★◆◆“没以前溜了”■◆◆。尽管他感觉还是“说老家话亲切点儿”,但一听到别人说普通话■◆◆★,自己的普通话也就“被带出来了”。他妈妈发现,孩子在老家“说普通话比说老家话多”。
可四年级的春节刚过,“小胖子■★◆★★”突然不来上课了。高俊琪四处打听■◆,才知道他已经跟着爸妈搬走了。
■◆★★“他这是怕丢脸。”他妈妈说。做母亲的留意到■◆■,过去一年里儿子开始要面子了,他甚至主动要求为自己多买一身夏天和冬天的衣服■■。有电视台去他家做采访◆■★◆,高俊琪千叮万嘱让妈妈“把家里收拾得干净一点儿”。
感觉孤单的时候,他就趁父母打电话回老家时◆■◆★★■,与堂弟聊几句◆■◆★★。“来玩吧。”他总是这样对堂弟说■★■◆。一直在老家念书的堂弟通过网络看过许多的照片,却一直没有到过北京。
他还细心地留意到,与自己家租住的■★■★★“睡觉、做饭都在一块儿”的小平房不一样■◆◆,许多本地孩子都住在两层小楼里◆★◆,家里“卧室、厨房分得特别清”。
更微妙的变化是语言。在北京呆久了,高俊琪说的山东话“没以前溜了”。尽管他感觉还是“说老家话亲切点儿”,但一听到别人说普通话■■◆★◆,自己的普通话也就◆◆■★“被带出来了”◆■★◆。他妈妈发现,孩子在老家“说普通话比说老家话多■■★★”。
“不是说北京教育好点儿吗◆■★★?即使不在城里头,靠边的也比我们种地的强啊■★◆◆!◆★◆■■★”刚刚在通州落了脚的俊琪妈妈颇感欣慰◆◆■。
高俊琪一天最快活的时光,是下课后跑回村里■★,与三五个同样来自外地的孩子疯玩,爬果树,扔石子,拍扑克牌。他们接受了自己与本地孩子的“不一样”,自觉地形成自己的圈子,“不跟他们玩”★◆■★★。
“远大的理想★★◆”是什么?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。这个从小喜欢玩具车、不仅爱玩还爱研究的少年只是模模糊糊地幻想过,在大学里学一门与机械或汽车有关的专业,将来“可以设计汽车★★■◆”。
高俊琪一天最快活的时光,是下课后跑回村里,与三五个同样来自外地的孩子疯玩,爬果树,扔石子★★■,拍扑克牌。他们接受了自己与本地孩子的◆■◆■◆■“不一样”★■◆◆■,自觉地形成自己的圈子■◆,“不跟他们玩”◆■。
父亲在离家大约一小时车程的地方找到了一间老乡开的修车小店◆◆■◆■■。从8月中旬开始,高俊琪去跟着师傅当学徒工。
与我见面的时候,高俊琪穿着一条20元买的黑色运动裤◆★◆◆■★,身上的衣服显得不大合身★■◆◆。★■“这是去年买的◆★★■■,一直压着没穿,只穿过一次。”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◆★◆★★■。他这几年长得快,初一时还是一米六几的样子◆◆◆■■,到了初三,个儿就蹿到了1■★◆.8米。
我一时语塞■■。与他聊天,我常常忘记眼前身高1★◆★◆.8米的他只是一个16岁的少年。
“反正哪里都有学校嘛。”搬家时■★■,俊琪妈妈心里想。可在陌生的咸宁侯村,高家的新房东与这里公办小学的校长■■◆■“说不上话儿■■■★◆”,要入学得交两三千元的费用。夫妇俩当时一个月的收入还不到2000元★★★■,所以马上打消了进公办的念头★■◆★★■,把目光转向了民办学校。
这个少年很清楚家里的条件。他记得第一次去时,自己曾幻想住得离近一点,却从来没对父母提起过。他心里明白,“那太不现实了”◆◆■■★■。
对于修车这一行,高俊琪并不反感◆◆■,他随即锁定了新的目标——去职高读汽修专业。可直到初中已经毕业■■★,他依然没有找到一所适合的职高。在北京,职高通常开设针对服务行业的专业,极少有汽修的。
一直到了7月底,他才通过网络搜索到一所专门培训汽修技术人才的学校■◆。可一去报名◆◆◆◆,“一年一万块★★■◆”的学费让他望而却步。
■★◆◆■“妈,我想回老家念初中。◆★◆◆■”在心里考虑了好几天后,高俊琪提出了自己的要求◆■◆■。
一家人第一次去时,在陌生的城里到处问路,可路人似乎都不能理解他们的意思★★。爸妈最后只能捧着北京地图,凭手势告诉别人他们要去的地方。
我让他带我去看看他学修车的小店,没想到高俊琪却突然显得很为难。“去那一块儿呀,咱们不去了吧,太远了……”“那边特别乱,师傅不让看的……”■★◆■“我带人过去,他就不让我学了……”他吞吞吐吐地找出各种理由。
这村子位于北京正东边五环之外的通州区。尽管差不多也是农村◆◆,可比起“净是地,净是河”的老家★◆■◆■■,高俊琪仍然感觉新的村子“好玩多了”,有卖零食的小商店,还有每天来来往往的生面孔。
一年之后,高俊琪原校升读初一。不久■◆◆★■★,老师就告诉初一班级的★■“新公民”们,他们不能在北京升读高中和参加高考■◆。老师还说,考虑到北京和外地在教材及教育水平上的差异,如果希望将来考上大学,最好尽快回老家念初中◆■。
原本◆■★■★,他刚上初三时,父母曾动摇过,打算让孩子回老家念书。但那时候回去,高俊琪很可能要■★◆■“蹲一级”才能跟上进度,考上高中★◆■。◆■■★“我现在比老师★◆◆■■■,甚至校长都高了吧◆★■◆★。”他嫌留级丢脸■◆★■◆,最后拒绝了。
与遍布中国的大大小小的村子相似,他们老家村里的青壮年大多外出打工,村子里几乎只剩下老人。这些年轻人离家后渐渐都把普通话说习惯了,可一回到老家◆◆★,仍然要◆◆“忌着点,别把外头的话带出来了”。
在老师的记忆中,这个学生总穿着同样的几件衣服◆■◆★◆。有一阵子碰上大热天,老师发现他天天穿同一件衣服,忍不住提醒■★:■◆★★★■“你这衣服要不要也洗洗了?■★■★”“我妈妈每天晚上给我洗■◆◆■◆★,第二天就干了。◆■”他答道◆■★■。
◆◆■★■★“这个你要看吗★◆★◆?杨贵妃展览,不过里头东西特少,就几张图片,我老早看过了。★◆”“要不在这儿坐一下?这小公园挺好的,小时候玩累了★◆◆■◆,我就坐这儿休息。”过去7年,他保持着每年都来这里的习惯,一般每年来三四次,至少也得来上一次。
高俊琪六年级的时候★■■,京华希望学校接受南都基金会的捐助,改制为一所民办公助的公益学校★■★★,同时改名为北京朝阳第一新公民学校。
■■■“我们想得很开的■■◆。”在游人如梭的广场,我和高俊琪边走边聊,16岁的他用一种类似中年人的口吻说道。
我让他带我去看看他学修车的小店,没想到高俊琪却突然显得很为难。◆■“去那一块儿呀,咱们不去了吧,太远了……”“那边特别乱,师傅不让看的……◆■◆■■★”“我带人过去,他就不让我学了……◆■◆”他吞吞吐吐地找出各种理由。
在母亲眼中◆■■★◆,高俊琪还是那个“上房顶、爬墙头”的野小孩,“哪个孩子惹着他,他就跟谁打架,村里的孩子都怕他■★◆■”■◆★■★。爷爷那时候曾语重深长地劝告■★◆★◆:“这孩子你打小不管,长大了就是黑帮老大呀!”
当时,小男孩暗地里下功夫。他总是留心听村子里的本地孩子说话★■■■◆,把别人的发音记在心里,提醒自己:“下次开口一定也要这么说。◆■★★”可有些时候,他一张嘴又带上了乡音,心里就特别尴尬■◆■。
高俊琪在这所公办小学里只上了一周的课,在这个村子里也只待了十几天■■。很快★■,爸妈跟着相熟的老乡,搬到了位于朝阳区的咸宁侯村。比起通州来,这里离更近了些◆◆。
但高俊琪并没有因此放弃自己的想法■★■★■。到了初二★■★◆◆,眼看着班上陆续有同学返回老家◆◆,老师也不时提醒“晚了回去就跟不上了”◆◆■,他更加坐立不安◆■。
可最近这几年◆◆,这个“老家的人”回到老家■◆■★◆,却开始有些不习惯了。前年他回去过春节,呆了没几天就忍不住抱怨。“这儿看上去乱七八糟的,晚上黑乎乎一片★■■■,大街上也没灯。”妈妈记得高俊琪这样对自己说■★■。他吃不惯老家的棒子面,帮忙做饭的时候,因为用惯了煤气炉,也不再习惯拉风箱烧柴火。
◆◆■◆■★“这儿不准卖冰棍,逮到了要罚100块的。”一个女人捧着“北京老冰棍”的纸箱子在我们面前快速走过时,高俊琪向我介绍道■★◆。
“明年你还会来吗?”春节前■★◆■◆★,高俊琪总会记着问伙伴们一句。大多数孩子总是爽快地回答:◆■“会来啊◆★!”可实际上,答案并不由这些孩子来决定■◆★。春节期间,他们的父母回老家后常常有了新的打工计划,来年便带上他们移居别处。
听到这话,母亲愣了一下,突然感觉自己的儿子◆★■★“像个大男人一样”。这个只念过小学一年级■★■■◆、基本不识字的女人并不是不知道,儿子口中的★◆■“前途■◆★◆■”意味着什么。
可一到老家◆■,父母又动摇了。老家的人说,这几年也有孩子从外地返乡读书◆★◆,原本在外地学习挺好的★■★■,可在老家没父母管教,时间长了就学坏了,有些孩子甚至为了到网吧上网◆★■■◆,“去偷◆◆,去抢◆★★■,还打老师”。
到了这个学年的末尾,班里只剩大约一半的学生◆★★,同一年级的两个班最终在初三时合并为一个26人的班★◆■■■◆。散漫的气氛逐渐蔓延开来,每回上课★◆◆◆,听讲的不到一半人。
在北京至少以数十万计的打工子弟中,高俊琪或许是个幸运儿。过去7年里◆■◆★,他在同一所学校拥有一张安稳的书桌◆★,一路念到今年夏天◆■★■★◆,直到初中毕业★■。
高俊琪可不这样看自己★★★■。一年前,成绩名列前茅的他被老师推荐加入学校新成立的学生会纪律部。每逢早读、课间和午休,他就戴着写有“治安■★★◆”二字的袖章到各个角落巡逻,和几个同学一块儿管理着学校9个年级的纪律★◆■◆■。
高俊琪开始沉默。生活没人照料怎么办?自己学坏了怎么办◆■◆◆★★?考上大学没钱交学费怎么办?“要是这些真发生了,我该怎么办呀?”他不断问自己,越发觉得难以应对。最终,他又拿起书包,跟着爸妈回到了北京。从此,他再没提过回老家念书的事情。
“我走了之后,他认识了好多好朋友,现在还像以前那么快乐。”高俊琪的语调变得更慢了,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原本在老家时,她根本“不把上学当回事儿◆★◆■■◆”★★◆◆◆■。但在北京呆久了◆◆◆■★,她渐渐也“梦想着■◆”儿子能上个大学◆◆★■。■◆“你看人家考上大学多好呀!◆■★◆■”■◆■★★■“人家上班多轻松啊!往办公室一坐,还不累。”她常常听工友这么议论,时间长了也受影响◆◆★■★◆。
可在他一直就读的学校里,分离却从未间断。每个春节过后,班上都有大概三分之一的同学离开,新的面孔一个接一个陆续到来。
过去7年里■◆■,他身边固定的朋友寥寥无几。与他一路同窗的◆■◆★◆■,只有一个男孩,那是他在北京最好的朋友★★。今年6月中旬毕业后,同学们四散离开,这个最好的朋友也返回老家安徽阜阳打工了★★。
这一回,他试着为自己做一个更大的决定,没想到却被突然击退。他于是故意躲着妈妈◆■,拒绝和她说话,还坚持“不给她炒菜★■★◆■■”。往常★■■,妈妈下班回家晚了,晚饭都由他负责★★★。直到几天之后,做卸货工的爸爸休假回到家,母子间僵持的气氛才在一家三口的饭桌上得以缓和。
一直到了7月底,他才通过网络搜索到一所专门培训汽修技术人才的学校。可一去报名,“一年一万块”的学费让他望而却步■★。
“天生你就生在农村■★■,你赖谁呀?只能靠自己去改变了★■■■■◆。”我试探着问他是否曾埋怨家里的条件★★■★◆◆,他爽快地回答。
在母亲眼中,高俊琪还是那个“上房顶、爬墙头”的野小孩,◆★■“哪个孩子惹着他,他就跟谁打架★★■,村里的孩子都怕他”。爷爷那时候曾语重深长地劝告:“这孩子你打小不管,长大了就是黑帮老大呀!”
高俊琪自己离开通州的村子时◆★◆◆◆,也跟◆★★★“小胖子”一样,事先毫不知情。后来他跟着爸妈返回通州收拾余下的家当,一心盼着还能见到原来的三五个伙伴,没想到那些孩子也已经像自己一样,跟着父母漂到了别处。
对老家人的这种笑,俊琪妈妈深有体会★◆■■★■。“你到北京也就是打个工,也没当官,也没发财★■◆■■,还出洋相了你,不说家乡话……人家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◆★。要是你混好了还行……”她偷偷告诉我,她还没出来打工时■■■★■◆,也曾在心里这样嘲讽从外地回来的老乡。
“一听到我说普通话,大家就笑。★■★◆■■”他告诉我◆★■★★★,有时候也感觉会说普通话的自己是“半个北京人”了。
“他想偷偷进去卖国旗,被逮着了,本来就挣不了多少钱★◆■◆★,还罚点钱◆■,一天就白干了■★★。◆★★”一个男人撩起了裤腿,长筒袜子里塞着一捆小国旗★■◆★◆■,正被几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盘问◆◆◆◆。
时间回到7年多以前,高俊琪还是老家村里一年级的小学生,“生活”对这个小男孩而言简单而快乐■★。每天下课后★★◆■◆,他和堂弟一块儿打滚,堆泥巴,偶尔还偷偷去赶集,去看为死人摆的戏台◆★★◆★。
不久前★■◆■,房东把他们一家租住的房子收回重建★◆◆■★。“这样拆迁时他们能拿到更多赔偿★★★■,这几年家家户户都把房子弄得更漂亮了。”在咸宁侯村里,高俊琪向我介绍着◆■★■◆◆,我俩的跟前是他曾经的家。
就像许多刚刚踏入社会的年轻人一样,他喜欢想象若干年后的美好日子★■★。“五六年后我也可以当师傅了,到时候也找几个徒弟◆■★■★,自己就轻松了。★◆■”他淘气地笑着◆■■,开始向我介绍他的创业计划:学成之后打几年工,然后在北京靠边的地方找一个便宜的门面,自己开一间修车铺★★。那时候■◆◆◆◆,他还会像现在这样◆★,偶尔进城◆■★“去玩◆◆■★★■”。
在北京打工这些年,高俊琪的妈妈换过好几份工作,却都没离开过保洁这个行业,爸爸则一直跟搬运、卸货打交道★★■◆★■。眼下,夫妻俩每月收入加起来大约3500元。
高俊琪自己离开通州的村子时,也跟■■■“小胖子”一样■★◆,事先毫不知情。后来他跟着爸妈返回通州收拾余下的家当,一心盼着还能见到原来的三五个伙伴,没想到那些孩子也已经像自己一样,跟着父母漂到了别处◆★■★。
过去7年里,高俊琪记不清由于房东加租或收回房子而搬了多少次家。幸运的是,他们一家再也没离开咸宁侯村,他也无须像其他打工子弟那样★■★★,频繁地更换学校。
与我见面的时候,高俊琪穿着一条20元买的黑色运动裤◆◆■◆,身上的衣服显得不大合身。“这是去年买的,一直压着没穿★◆■■■,只穿过一次。”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■■★◆★。他这几年长得快,初一时还是一米六几的样子,到了初三◆■★,个儿就蹿到了1★■■★★.8米。
在北京打工这些年◆★■◆,高俊琪的妈妈换过好几份工作,却都没离开过保洁这个行业,爸爸则一直跟搬运、卸货打交道。眼下,夫妻俩每月收入加起来大约3500元。
对老家人的这种笑◆◆■★★★,俊琪妈妈深有体会★◆■◆■。◆■◆“你到北京也就是打个工,也没当官★◆◆■,也没发财,还出洋相了你,不说家乡话……人家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。要是你混好了还行……”她偷偷告诉我,她还没出来打工时,也曾在心里这样嘲讽从外地回来的老乡★◆★。
就像许多刚刚踏入社会的年轻人一样,他喜欢想象若干年后的美好日子。◆★■★“五六年后我也可以当师傅了,到时候也找几个徒弟,自己就轻松了◆■■★★★。”他淘气地笑着★◆★★◆◆,开始向我介绍他的创业计划★★:学成之后打几年工,然后在北京靠边的地方找一个便宜的门面,自己开一间修车铺★◆。那时候,他还会像现在这样,偶尔进城★★◆◆◆“去玩”。
◆★◆“你别扶墙啊,扶墙让你爸妈来刷漆。”一次课间,他站不稳扶了一下墙,一个同学马上这样警告他。这又提醒了他的◆◆◆“不一样■◆★”,爸爸当搬运工◆◆■◆,妈妈当保洁员■◆■◆★◆,而其他同学的爸妈可以“在大商场里工作”,或者凭着自家房产来收租◆■■。
偶尔★■◆◆,他也会想起在老家念书◆■■■★、成绩优异的表姐。表姐明年高考,目标是中国传媒大学,那里离咸宁侯村不远。■◆■“我羡慕她有这个理想,她朝着去奔,可能就会实现★★■◆■。”高俊琪低着头说◆■◆■,10只手指被他更加夸张地捏来弄去■★◆。
“这个你要看吗?杨贵妃展览◆◆■■,不过里头东西特少,就几张图片,我老早看过了◆■■◆◆◆。★★■★”“要不在这儿坐一下?这小公园挺好的■★■■★,小时候玩累了★★★,我就坐这儿休息◆■■◆◆★。”过去7年,他保持着每年都来这里的习惯■◆,一般每年来三四次,至少也得来上一次。
在老师的记忆中,这个学生总穿着同样的几件衣服◆★■■★◆。有一阵子碰上大热天,老师发现他天天穿同一件衣服■★◆,忍不住提醒:■■■★“你这衣服要不要也洗洗了?”“我妈妈每天晚上给我洗,第二天就干了★★■★。■◆◆◆★”他答道。
“不是说北京教育好点儿吗?即使不在城里头,靠边的也比我们种地的强啊!”刚刚在通州落了脚的俊琪妈妈颇感欣慰。
他说的“我们”★◆,指的是他的同班同学。他告诉我■■★■,对于不能在北京升高中参加高考,同学们几乎没有什么怨言,“大家只是讨论怎么办,很少讨论为什么”。
有一阵子,他也考虑过体育学校◆■◆。■◆★◆“他说过想去上体校◆◆■,咱上得起吗◆◆■?”他妈妈这样对我说。上体校据说■★★■“一年得花好几万块◆★■★◆★”,这样的开销对她是天文数字■★◆★◆◆。平日儿子打篮球,一个多月就要穿破一双20多元的布鞋★■★■,她已经有点儿心疼■■,不时唠叨几句。
原本在老家时,她根本“不把上学当回事儿”◆■■■★。但在北京呆久了,她渐渐也■◆“梦想着”儿子能上个大学。“你看人家考上大学多好呀★★!”★■◆◆“人家上班多轻松啊!往办公室一坐,还不累。”她常常听工友这么议论,时间长了也受影响。
不过◆■◆,他从没跟母亲提起这些◆◆◆。即便后来初三时当上了学生会主席,妈妈也只是从别人嘴里才知道这个消息。和许多同龄孩子一样,他嫌妈妈★★■“磨叽”。
在学校里★■★■,他隐隐感觉凭着自己的口音,或者自己的穿着,别的小朋友轻易就察觉出自己的“不一样”■■■★。这所公办学校里几乎没有其他外地孩子■◆★,高俊琪总感觉与别人有距离。
他14岁了,渐渐有了主见。到玩■★■■◆,他不再跟着爸妈去■■◆■■◆,而是喜欢与同学结伴去。通常★■★■■■,他一大早就出发,在村子里的小吃店吃上一大顿早餐,再背上一些干粮作午饭,然后与同行的朋友在城里玩到傍晚才回来。
过去7年里,高俊琪记不清由于房东加租或收回房子而搬了多少次家。幸运的是,他们一家再也没离开咸宁侯村◆◆,他也无须像其他打工子弟那样◆■■◆★■,频繁地更换学校。
他的老家在山东德州市乐陵市大孙乡。一天,妈妈留下一句■■★■“爸妈串门去,五六天就回来★■★◆◆◆”,便离开了家。他扳着手指头数日子,却等了大半年才见到爸妈。“走,带你到北京玩去。”返乡的爸妈把他带上了开往北京的汽车■◆。
事实上,在老家,“家”早已不存在了◆■★。前些年★■◆◆,一场大雨后,土房子被冲塌,他们一直漂泊在外★◆◆,至今没有修葺。返乡时,一家三口就在爷爷奶奶家的木板床上挤着睡。
他说的“我们”★◆■★■,指的是他的同班同学◆★★■◆。他告诉我,对于不能在北京升高中参加高考,同学们几乎没有什么怨言,“大家只是讨论怎么办★◆■,很少讨论为什么”★■■◆■。
与上了年纪的人不同,小他两岁的堂弟一直想学好普通话。春节时,他常常让高俊琪跟他用普通话对话。
“这儿不准卖冰棍,逮到了要罚100块的★★★◆■。”一个女人捧着“北京老冰棍■★★”的纸箱子在我们面前快速走过时,高俊琪向我介绍道。
◆■■“她现在天天起来就对着书,倒下做梦了还是书,其实她不是直接去干她喜欢干的东西,她得考上了才能去干。”过了一会儿,他又这样说■◆★,仿佛在安慰自己,语气却越来越坚定,“我的理想是按照自己的方式来走,我喜欢一个东西就去学它。”他一直坚持说,修车是他自己选择的◆★■★,也是他所喜欢的。
大约从初二下学期开始■■◆■■◆,班里越来越多同学退学去打工◆◆■★,或因行为问题而被学校开除★◆■◆。在咸宁侯村里★◆★,与高俊琪上同一学校、同一年级的还有4个男孩◆★★★◆,到了初二★◆◆◆★◆,其中3个◆◆★★“混帮派的◆★■■◆”都陆续离开了学校★■。
他们至今没有找新住处◆■◆■★■,只是盼望旧房子翻修后,■◆■◆★◆“房租不会涨得太多◆◆★■”■★■★◆。高俊琪的爸爸常年在外头跟车跑■■★■★★,极少回家,高俊琪和妈妈近来在不同的亲戚家借宿。
★★“还挺开心的★■◆■★■。”他却突然孩子气地笑了,◆■■◆★“我学会了如果没有朋友在我身边,我就自己给自己讲笑话。”
他们至今没有找新住处★◆,只是盼望旧房子翻修后◆◆■■,“房租不会涨得太多”★■★★■。高俊琪的爸爸常年在外头跟车跑,极少回家■■◆,高俊琪和妈妈近来在不同的亲戚家借宿。
对于修车这一行,高俊琪并不反感,他随即锁定了新的目标——去职高读汽修专业。可直到初中已经毕业,他依然没有找到一所适合的职高。在北京,职高通常开设针对服务行业的专业,极少有汽修的■■。
他14岁了★■★◆,渐渐有了主见。到玩,他不再跟着爸妈去,而是喜欢与同学结伴去★◆◆■。通常,他一大早就出发,在村子里的小吃店吃上一大顿早餐,再背上一些干粮作午饭◆★,然后与同行的朋友在城里玩到傍晚才回来。
“那就学修车去吧★■◆■★★!”最后,常年在外头跑的爸爸说。在家里,他见识最广。在他看来,学好修车■◆★◆,儿子就有了一门手艺★◆,不用像自己那样光靠力气干活。
可四年级的春节刚过,★◆“小胖子”突然不来上课了■■■。高俊琪四处打听,才知道他已经跟着爸妈搬走了。
在这个新学校里◆★★◆■,二年级还没读完的高俊琪成了三年级的插班生◆■。这里的教室★★◆■,“不亮堂,墙上老掉漆◆★■★”,每个小朋友也有一套桌椅,可木桌子上◆■■◆“尽是小洞◆★◆”◆■◆★■◆,木椅子“一坐就晃悠”。房顶是瓦片搭的,“外面下大雨里面也下小雨”,一群小朋友这时便“哪儿不漏往哪儿挤一点”。
他还细心地留意到,与自己家租住的“睡觉、做饭都在一块儿■★◆”的小平房不一样,许多本地孩子都住在两层小楼里■★★★◆◆,家里■◆“卧室、厨房分得特别清■■◆”。
高俊琪在这所公办小学里只上了一周的课,在这个村子里也只待了十几天。很快,爸妈跟着相熟的老乡,搬到了位于朝阳区的咸宁侯村◆★。比起通州来,这里离更近了些。
我一时语塞◆◆。与他聊天◆★◆★★■,我常常忘记眼前身高1◆■◆◆★.8米的他只是一个16岁的少年。
“远大的理想■■★◆◆■”是什么?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。这个从小喜欢玩具车◆◆、不仅爱玩还爱研究的少年只是模模糊糊地幻想过,在大学里学一门与机械或汽车有关的专业,将来■■★■“可以设计汽车”。
北京在哪儿?高俊琪一无所知■★★。唯一的印象是电视上重播国庆阅兵仪式时的。在他的想象中,北京到处都漂亮得“像似的”■■★■。他还不知道,自己即将到达的是北京城边上的一个村子。
大约从初二下学期开始,班里越来越多同学退学去打工,或因行为问题而被学校开除。在咸宁侯村里,与高俊琪上同一学校、同一年级的还有4个男孩■◆■★★,到了初二,其中3个“混帮派的”都陆续离开了学校。
“也挺想在学校多停留一会儿的■■。”9月1日,我和他坐在北京东四环之外的咸宁侯村里◆◆★,他低头摆弄着双手■★◆★◆,不经意说了这么一句。不久之前■■◆,他已经正式“走入社会”,眼下正在一个修车铺里当学徒工★■。
一年多以前■■■★■★,高俊琪曾梦想着★★★“考个大学”;一个多月前■■★◆■◆,他仍计划着“上个职高”■★;可眼下★■■■◆◆,他似乎不愿意多谈这些了。我小心翼翼地询问他的感受,他轻描淡写地回答◆◆★■■:◆■“也……有点儿失望。”他始终低着头,时髦的斜刘海儿挡住了双眼。
经过本地房东的牵线搭桥■★,爸妈★■■“啥也没弄■◆”就让高俊琪进了一所公办小学当二年级插班生★★■★。他走进了一间通亮光鲜、墙壁雪白的教室,头一回拥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桌椅。在老家,孩子们每天搬着小板凳去上课,课桌是大家一块儿用的长条桌子。
■■■“你别扶墙啊,扶墙让你爸妈来刷漆。”一次课间,他站不稳扶了一下墙,一个同学马上这样警告他。这又提醒了他的“不一样”,爸爸当搬运工,妈妈当保洁员★★★◆◆,而其他同学的爸妈可以“在大商场里工作◆◆★■◆”,或者凭着自家房产来收租。
在这个新学校里■◆★★,二年级还没读完的高俊琪成了三年级的插班生。这里的教室★★■,“不亮堂★★◆★■,墙上老掉漆”,每个小朋友也有一套桌椅,可木桌子上“尽是小洞”,木椅子◆★■★“一坐就晃悠”■◆■。房顶是瓦片搭的,“外面下大雨里面也下小雨★★◆◆■★”,一群小朋友这时便“哪儿不漏往哪儿挤一点”。
★■■◆★“他想偷偷进去卖国旗★★,被逮着了,本来就挣不了多少钱,还罚点钱,一天就白干了。■★◆◆■”一个男人撩起了裤腿,长筒袜子里塞着一捆小国旗,正被几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盘问。
■★■◆◆■“你说干啥就干啥吧,都给你干好就是了,别磨叽了★◆■■◆■。”一直犹豫不决的儿子被说得烦了■◆★◆■★。
◆■■★★■“明年你还会来吗★◆■■?★◆◆”春节前,高俊琪总会记着问伙伴们一句。大多数孩子总是爽快地回答★■★■◆◆:“会来啊★◆★★■!”可实际上■■★★◆■,答案并不由这些孩子来决定。春节期间,他们的父母回老家后常常有了新的打工计划,来年便带上他们移居别处。
“我们想得很开的。”在游人如梭的广场■■◆,我和高俊琪边走边聊◆◆■,16岁的他用一种类似中年人的口吻说道★■◆。
不久前,房东把他们一家租住的房子收回重建。“这样拆迁时他们能拿到更多赔偿,这几年家家户户都把房子弄得更漂亮了。”在咸宁侯村里,高俊琪向我介绍着■◆★■★■,我俩的跟前是他曾经的家。